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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 1)

在罗敷没有纰漏出任何机会之前,男人还是一头闷在了昏热、偏僻的快件分发处。

那里的天空是灰绒质的,打零工的时候,罗敷的到来印在季庭柯心底,更像是一场泥泞、覆了青苔的梦境。

只有偶尔、零星的咳嗽声能将他拉回。

这样的情况他只放任,浑噩了一天。

周一,这场顽固而呆滞的雨终于停下,霉气熏天的雨季捱过去,季庭柯有机会收拾厨房的储物柜——

在他去面店里之前。

他发现厨房里少了点东西。

譬如,他做饭时惯用的那柄尖刀,不见了。

木质的刀架淅淅拉拉浸泡在水池里,与他无声对望。

同样不见的,还有住在次卧的罗敷。

季庭柯慢慢吸入一口微热的空气,血管有些燥地挣开,他走出厨房、走入自己的房间。

片刻后,拎了根细细的钥匙环出来。用钳子拧直、顶部留一点点弯曲。

而后,他将铁丝塞进了罗敷叫人新装的锁眼里。

拧过来、又拧过去,直到“咔嗒”一声响——

朝南的房间,厚重的窗帘拉着,透不出一点光亮。

女人的牛仔裤、长裙、吊带散在床上,无序、凌乱,似乎刚离开不久。

季庭柯脚步微动,踩到绵软、巴掌大的一块布料。

他用手勾挑起来,昏暗的室内,一抹绣着蕾丝边的黑色。

那是罗敷的胸衣。

他脸色微暗,控制不住力道地砸了门。

平息几下,再抬眼,壁钟的时针已经堪堪走到“8”。

鱼加面馆的伙计,打零工半个月,话虽然不多,但做事麻利、做生意爽快。这是他头一次迟到,半条后儿坪街,却都知道了。

季庭柯罕见地戴了顶帽子、压低了帽檐,他沿着门面侧边的阴翳走,步伐快、却沉。

临到店门口,狭窄的廊间挤满了人,包得严严实实,不像以往一般冷清。他一顿,侧身游进去:“借过。”

比他更高一声的,是一响暴喝。

来自人堆最内圈、居于核心处,满脸横肉的中年人。

“奶奶的,东西偷到老子头上了!”

季庭柯认出了他:

那是他的上级,鱼加面馆的老板。

他上前,瞥了眼腕上的表。

迟到将近十分钟。中年男人对于此、却只字不提,当下的反应,称得上狂乱。

来回穿梭在前台、后厨,翻柜子、抬了抽屉,又掀了鱼缸。

空空如也。

季庭柯离开一个周末而已。

那手脚不干净的学生顶班的第二个周末而已。

老板红了眼,扬言要宰了那职校的小兔崽子。

一旁人煽风点火,说是昨夜里起来解手,瞧见面馆门口堆了四五个十几岁的小子,胡乱抬着东西往外跑。

中年人怒意更甚。

季庭柯沉默地收着手里的活——

他知道,没用的。

那少年苗抽得高,虽然干瘦,但隐约能窥见眉眼稚气。

工资开的低,举止间一副硬撑成大人的拘束感。

狗屁职校的学生,明明才十五岁。

老板侥幸,图便宜用了童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对面鲳鱼店的老板娘姓张,挑着头看了半天热闹,咬着烟屁股,骂了句“寡气”。

周围有人说她“败兴”,“有本事招个季小哥这样的,才叫真拧(厉害)。“

她拧着低跟鞋为轴,尖尖的鞋头指向人,“你怎么知道我招不到?”

说罢,掸掸身上不存在的灰,一头钻进自己屋头,她掀了帘子:

“刀磨好没?”

帘子是熏的黄竹条,缝隙间影影绰绰的、露出另外半张寡淡的脸——

正是罗敷。

罗敷说:“成了。”

她掌心里攥着的,正是季庭柯丢了的那把尖头牛刀。

“杀哪个?”

旁人乍一听,分不清是杀鱼还是杀人、汗毛都立了大半。

血染的红,成片蔓延、混合了腥臭的水,无孔不入地吸附在水泥地面。

眼珠瞪裂、死不瞑目。

又或者说,根本没有死透,下半身惊恐地拍打、徒劳地挣扎。

罗敷顺势砍下第二刀。

姓张的老板娘瞥一眼,吓得惊叫起来。

她急急地捂住嘴,怒火都压抑在喉咙里。

“胆!胆都喇破了!”

苦胆一破,用酒和碱面洗一洗还能补救。

但这技术,抵不上嘴上吹嘘的一根毫毛。

老板娘不敢恭维。

罗敷没什么表情,刀抵着案板、甩了上去。

她反问:“有吗?”

老板娘捂着胸口,那里剧烈起伏着、漾着余波。

她弯下身,一手虚虚捂着胸口,一手飞快地倒酒、混碱面。

而后,拎着没死透的鱼,迅速浸了进去。

老板娘的眼角余光瞥到——

罗敷还在原地站着,那把磨锋的尖刀夹在她的指缝里、不住地向下滴血。

卖鳊鱼的老板娘是后儿坪中有名的泼辣户。

换作别人,这会破了的鱼胆都塞进了嘴里,或是想尽办法、搡一把出气。

她看看罗敷手中露出的刀柄、终究还是有些发怵,只是没好气地:

“你这样,当真——是诚心找工作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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