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门被破开时,顾己吓了一跳。破门而入的人身上穿着齐整制服,藏蓝的。
……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顾己是吧,你父母报的警,说你被绑架了。”为首的估摸着三十多岁的男人看向顾己时眼里满是怜悯与惊异。
“你的证件给我看看。”顾己伸出手。
掌心里的东西外壳凉凉的,顾己翻开审视。
李不征。中规中矩的寸照下方有这三个字。顾己把证件递回,心里充满了希冀和喜悦。
双手重获自由时,顾己长长松了一口气。他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从行李箱里翻找出一套衣服穿上。长久的折磨让他体力十分不济,每踏出一步都让他眼前发黑,脑袋晃悠悠的。从他逃跑的那天被八尺大人抓到开始,他就没有摄入除水以外的东西。膝盖一软,眼看他就要跌倒在地,李不征和另一个稍矮些的警察搀扶住他稳住平衡。
“接下来怎么办?”顾己用手胡乱抓了抓头发,疲惫的面庞上嵌着一双炽热的眸子。
“你和我们一起回局里,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会尽全力抓到绑架你的人。”李不征偏转过头,神色肃穆。
“绑架我的根本不是人。”看着几人脸上疑惑重重,顾己接上话头解释。
“「八尺大人」听说过吗?绑架我的就是它。它长得特别高,穿着一身白衣服,还留着黑色的长发。它还会变化样子,可以从异常的形态变成人类的外表,还可以控制不同人看待它的方式,比如我看到的是它本来的样子,其他人看到的是它伪装成人类的外表……”
看向顾己的几道目光疑惑里添了惊惧和冷嘲。顾己刚刚还剧烈跳动的心突然缓了下来,没人会相信他说的话,他从其他三人脸上的神色里读到了。气氛变得怪异僵硬,顾己强颜欢笑。
“我脑子有点不太清楚,说了胡话。”
“「八尺大人」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对吧?”
李不征和其他几个人应和着。
“等到局里再详细说吧,你肯定累了。”说话间四人已到了车前,两个警察扶着顾己坐上了后座。
警察局有些远,顾己看着窗外渐渐转黑的天色,心中没来由的忐忑。坐在副驾的李不征放下半边窗点了根烟,橙红的烟头一亮一亮的闪着,烟气随着呼吸一缕缕卷舒。车内散射着昏黄的灯光,顾己垂眼左右翻动手腕看上面的青紫痕迹和暗红伤口,在模糊和鲜明的记忆之间拼凑出从和八尺大人相遇那天至今的发展轨迹。他原以为八尺大人对他做的一切只不过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深刻却会随着时间消退;原来不止如此,他所遭遇的已经在他自己和他人之间树立起一道无形却牢不可破的障壁了,越过那道障壁他的真实便会成为他人的谎言。
砰——
车子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顾己在前额撞上座椅后背时眼角瞥见李不征嘴里叼着的烟掉了半截烟灰。
“李警官,我刚刚好像撞到人了……”坐在驾驶座的警察看起来有些青涩,警帽被撞的歪到一边,露出帽檐下方一张欲哭无泪的扭曲脸,空隙里填满了恐惧。
李不征抹了把前额,看见掌心沾着的鲜红、往下流淌的血。
“我下车去看看。”没吸完的烟扔到地上,被脚尖碾灭。额上的伤口刺刺的痛,李不征走出段距离,往四处张望,什么都没看到。
“什么都没有啊?”李不征朝车子挥手。
“是不是被卷进车底了?”驾驶座的警察已经有些崩溃,用双手捂着脸。
李不征趴倒,地面粗粝硌得慌,他伸头往四个轮子中间望。
顾己坐在后座伸长脖子从正前方的透明玻璃往外望,因为李不征趴倒在地,他只能看见鞋子的深色边缘。只是一瞬,深色边缘消失不见了。顾己定睛再看时李不征已经站起,掸了掸裤子上的灰。
“你看到了吗?”顾己问驾驶座上的警察。
“看到什么?我根本不敢看!”他把捂着脸的手放下,肩膀在发抖。
顾己还想再问,李不征喊了一句。
“什么都没有!”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坐上了车。
车门关上的那刻顾己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在整个车厢里蔓延开来,他抬眼去看李不征。嚓的一声响,打火机里窜起蓝色火苗,他又点了一根烟。
“看我干什么?”燃起的烟模糊了李不征的脸,他冲着顾己吐出一个烟圈。
烟圈碰上皮肤散开,顾己挥手驱散烟味,盯着他说了句没什么。掌心里已满是汗。
“我饿了,你们饿吗?”李不征转头看向众人,目光定格在顾己身上。驾驶座上的警察仍惊魂未定,他擦了擦额上的汗,说不如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那我去买,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挺好吃的店。”李不征打开车门再次下了车。十几分钟后,他拎着一袋热腾腾的东西上了车。
“这个给你,这个给你。顾己,这个给你。”李不征分发着食物,顾己摆摆手。
“不用了,我不饿。”
“你瘦的脸都凹了,多少吃点?”李不征强硬地把东西塞进顾己手里,高温把顾己的手烫红了。
食物的香气萦绕着,顾己盯着手里的东西看。他其实很饿,但越来越浓重的异样感让他心口堵得慌,反酸的胃让他想要干呕。浅蓝的烟雾被穿过的风吹散,李不征拽住他的手腕,捆绑留下的印迹被压得疼痛。
“顾己,为什么不吃?”看向他的眼里有熟悉的病态执拗。
“离我远点!”就算他仍然用着李不征的皮顾己还是认出了他的真面目。
“怎么了?”其他两人看向他们,嘴里还咀嚼着食物。
“他不是李警官,他是八尺大人!李警官被他杀了!”顾己指着八尺大人的人皮对他们嘶喊。
“哈哈哈哈,顾己你是不是眼花了,这就是李警官啊。你之前不也说八尺大人是你说的胡话啊,现在怎么又提起这茬。”
“我懂了,你是看太无聊所以想找点乐子对吧?”
“对啊,顾己,我就是我,你说的八尺大人什么的我既没听过也没看见过。”
顾己看着八尺大人面不改色的撒谎,他知道死寂的绝望即将笼罩整个车厢。
“他真的是八尺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请相信我,不然就晚了。”两行清泪把脸颊染的湿润,被钳制住的手腕挣脱不开。顾己狠狠咬上抓住他的手指,牙齿深深扎进皮肉,口腔里被血腥淹没。
他很快被拉开了。八尺大人被咬伤的手指上留下了两个血洞,带着气泡的血一小股一小股往外涌。两个警察按住他把他的双手用银白的手铐铐了。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冰冷的,闪着光的,有两个圈。顾己把手搁在膝上,仰头大笑起来。
“你们就要死了,你们就要死了!哈哈哈哈哈哈!他会杀了你们!”
“顾己,闭嘴。”
八尺大人厌倦了对人类的玩弄,扭断了邻座警察的脖子后又将手探进另一位的腹腔,掏出一大段滑溜溜的肠子。被拧断脖子的那位很快断了气,而另一位看着自己开放的腹腔淹溺在自身的温热血液里不断扭动着身体,眼里以后悔为底色,加上大块惊愕和难以置信。
顾己的袜子被浸湿了,黏糊糊的。前面有一具尸体,旁边的快要变成尸体。鼻腔完全被铁腥味侵略,通过血红的空洞他可以看见白骨和蠕动的器官。他看看这个,望望那个。说来可笑,在近在咫尺的死亡面前他感到甘甜的释然。原来死掉是这样,那他也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