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伶说不出话,只觉得心底藏着一团火,将血液燃烧沸腾。口干舌燥,下意识滚动喉咙,没想到这样细小的动作也能被察觉。
霜盏月将茶水递过来,天冷,可以暖暖身子。
还要暖?她的身子已经足够热。
心中大胆地宣泄不满,表面却十分乖巧,接过来一口饮下。
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忽然听那人又道:方才盏月有些冷,没忍住轻尝一口,殿下应当不会介意吧。
猛然一噎,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只是稍显窘迫。
不介意。黎伶淡淡地将杯子还给她,很想说为什么只带了一杯茶,但话在舌头上来回翻滚,最后却装腔作势:下不为例。
不知为何,今天的霜盏月格外难对付。
黎伶下意识觉得不妙,决定及时撤退:天色不早,该回去休息。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欲走,谁知却被那人拉住。
殿下喝我一杯热茶,能否答应随我走走?
一时无语,又觉好笑,你这是先斩后奏还是挟恩图报?
霜盏月手握得更加用力,笑道:也许两者兼有。
一模一样的话让黎伶再次溃败,无奈轻叹:罢了,这些时日是我不对,你想去哪?我陪你。
霜盏月这才心满意足,中庭。
这倒是意外的回答,黎伶没怎么犹豫就答应。
从廊道出去,离开寝宫和湖水,四周温度骤然下降。黎伶本还以为是天气变换的缘故,然而直到来到中庭才发现另有原因。
灵霄宫的中庭十分辽阔,除却花草树木之外,还有大把大把的空地以供游玩。然而如今,这些地方被纯净的冰层覆盖。玄冰高台上铺盖一层透明的花草,寒雾飘荡,仿佛寒冰仙境透着朦胧的美意。四周耸立着山川河流,激流涌动的水花卷起一阵波涛,随着此间万物永远地定格。鱼游鸟飞,宁静幽美。
今夜天阴,浓云笼罩,本不该看到星辰。然而天空中却闪烁着璀璨星光,不止繁星,哪怕是日月也并未缺席,在飘渺的霜雾冰尘中撒下炫目的光彩。灵光所及,一片盎然生机,就连那棵早已腐败异变的可怖菩提,竟然也褪去狰狞煞气,隐藏在冰晶闪光之中透露出纯净的美意。
黎伶不禁屏住呼吸,出神地看着面前的景色,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耳边传来柔软的呼唤,才仿佛找回自我。
殿下,喜欢吗?
霜盏月忽然凑近,微微踮脚,在黎伶的脸侧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配上勾人的语气,也不知究竟再问喜欢冰雕还是自己。
黎伶喉咙发烫,心跳如雷,悸动战栗侵袭四肢,胸口好像有一只狂躁的恶兽张牙舞爪地欲要冲出。
她几乎压抑不住,甚至忘记回答,失控地抱住霜盏月,分明要吻,却在余光瞥见古树时顿住,恍惚之间似能透过树干看到藏在内里的孤寂肉身。手脚一阵冰凉,牵强勾唇:谢谢。
随后竟逃一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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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个好人
谢谢?
霜盏月愣在原地, 看着逃走的殿下不知所措。
背后是一片凝结勇气,耳边却是溃败的号角。手忽地抬起, 不甘心地要抓回那人,双腿却生根冻结一般,无法踏出半步。
两眼荒凉,身形惨淡,自知一夜难眠,最后竟然在这里站立整晚,等到次日清晨的小雨落下,才发觉早已麻木。
霜盏月失意地回屋,床榻上空无一人。分明往日再早也会等天亮后离开, 现在外头还有些发黑,这人就匆匆闪去,也不知道究竟在躲着谁。
口口声声说愿意给她一个机会,真正面临时依然逃走。
霜盏月伤心地钻入被窝,也不管身上脏乱, 穿着衣服, 带着一夜霜寒, 沉沉地睡去。
下雨了?焦晨从睡梦中惊醒时, 阴沉的雷声轰隆作响。她匆匆起身推开窗户,密密麻麻的雨水扑面而来,不过片刻, 就把身上的松散睡衣打湿。
灵芸熙被她吵醒, 眉头紧皱: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天蒙蒙亮时就已经落雨, 至今已有两个时辰。
雨而已, 不管是月城还是森罗城都十分常见。
冰雕!这么大的雨, 冰雕怕是撑不久。焦晨急切。
灵芸熙也忽然反应过来,犹豫道:昨夜盏月不是去找殿下了吗,她们应该去看过冰雕。知道下雨,一定会收起来。
那样精心制作的雕塑,怎么可能弃之不顾。
焦晨仍不放心:不行,得去看看,外头气温太低,我有不好的预感。
言罢,匆匆穿上衣服,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飞速跑出去。
灵芸熙哪能放着她不管,也换好衣服赶去,走得太急,没打伞也没用避雨决,跑到中庭时两人都湿漉漉。
但来不及管那些,就已经因面前的景色怔住。
大雨蹉跎,经过两个时辰的无情吹打,哪里还有栩栩如生的冰雕,目光所及净是残破的冰块。山川花朵融化,日月星辰坠毁,除却有阵法保护的菩提古树之外,再难寻出一块像样的冰雕。
怎么回事?灵芸熙脸色骤变,看到焦晨还去收拾冰雕,一把将她从雨中拉出来,还收拾什么,这样子早就白费,收起来触景伤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