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攫住心脏,青旸双目血红,不惜损伤神魂,强行将全身所有灵力瞬间从筋脉中催发出来,霍然冲撞在那道金色屏障上。
那在极限状态下爆发的力量,说是可劈山裂石也不为过,可撞上屏障也只是被反弹回来,不仅破不了屏障分毫,反倒让他被汹涌灵力震得经脉寸断,连连呕血。
青旸仿佛不要命似的,一次次试图破开屏障,一次次被反伤,却只是徒劳。
而那屏障中的人,自始至终,没有转头看过他一眼。
他听见洛珝的声音从天际传来,渺渺如云,遥遥若梦。
“你既不愿,那我便将这不死之身赠予你吧。”
话音消散,天穹骤然炸响一声劈天裂地的雷鸣,层云撕开,青光倒泻,携雷霆万钧之力,陡然劈在雪中红衣上。
被电光击中的那一刻,洛珝骤然化作一只火红凤凰,猛地向前扑落,委顿在地,呖呖哀鸣。
青旸骤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凤凰——”
他浑身浴血,蓬头乱发,一身风度尽失,灵力也已是几近枯竭。
他一边试图劈开屏障,一边发了疯似的嘶声咆哮:“杀了我!凤凰!你杀了我!只要你停下来!回来!凤凰!”
天雷阵阵,不喜不悲,不哀不怒,不怜痴人,不闻凡音。
一道道刺目电光接二连三劈下,毫不留情,直到劈完九九八十一道,乌云褪去,金屏散开。
青旸冲上前去,托起地上遍体鳞伤的凤凰,手脚发抖,声线直颤:“凤凰。”
洛珝在他怀中化为人形,可身体却轻得如同一片羽毛,仿佛他的身体已经离去了,留在这里的只有尚在徘徊的灵魂。
那双眼睛望着他,依然明丽如初,澄澈如镜,蕴着一种未经世事的天真。没有痛苦,也没有仇恨。
青旸抱着怀中人,泣不成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不住地哑声念着:“凤凰凤凰”
洛珝身形渐渐消散,点点碎金如星子落下,化作一片火红翎羽,翩翩落于他手中。
他望着青旸,轻声道:“送给你。”
青旸颤颤巍巍抬手想要接过,那羽毛却忽地飘出,如一只蝴蝶,飞入了他的心口。
他喃喃道:“阿珝,这是什么?”
洛珝没有回答,或是已经没有力气再回答。他维持着抬起手的姿势,在他怀中一寸寸化作晶莹流沙,随风而逝。
青旸目光追随着从指尖溜走的细小光点,呆了似的。
有冰凉冷意落在脸上,他抬起头。
漫天白雪不知何时变成了哀艳的红,纷纷扬扬,铺了满目凄色。
如血如歌,天地同悲。
他望着空落落的两只手,一动不动,仿佛被抽走了魂,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干瘪的躯壳。
世上再也没有凤凰了。
青旸跪在大雪里,曾经如山般高大挺拔的身躯倾颓下去,风雪在他脸上刮出血痕,又转瞬凝结。
他的身体渐渐被雪冻硬了,好似一座不会动的冰雕。
许久之后,他僵滞的眼珠子转了一转,一抬手,被遗忘在雪地里的凌霜剑便破雪而出,朝他掌中飞来。
他慢慢地,将剑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黄泉那么黑,他的凤凰胆子小,会害怕的。
在剑尖破开衣物,没入心脏的前一寸,一片殷红如血的羽毛忽然从他怀中飞出,霍然爆发出漫天金红色火光。
只听“铮”然一声,重如沉铁的凌霜剑被一股大力击得脱离他掌中,飞出老远,又重重砸落在雪地里。
金红色的凤凰火将他包围,烈烈燃烧,却没有伤他分毫。
青旸怔然。
“青旸,这是我的心尖羽,我将它赠予你,你若遇险,它便会化出凤凰火来保护你。”
他踉踉跄跄地爬起身,冲着漫天飞雪嘶喊:“凤凰凤凰,你还在这里对不对?凤凰!凤凰”
回答他的只有萧瑟呜咽的风声。
一根焦枯的羽毛从天空中缓缓飘落,青旸抬手,让它停在掌心。
焦黑的羽毛边缘,闪烁着粼粼变换的金色电光。
就像是终于冲破了被故意掩藏的表面,暴露出其下狰狞的痕迹。
青旸霎时面如白纸。
雷系术法。修为在太上老君之上。
符合这两点的,唯有一人——天帝。
凌霄殿。
青旸拿着那根已经失去效力的焦枯羽毛,脸色崩得发白,声音压得微微颤抖:“父君,为什么。”
天帝面色平静,丝毫没有被揭穿的慌张:“司命推算有误,千年后化龙的并非蛟族,而是螣蛇,那螣蛇族长已经有了化龙之兆,朕留他不得。至于司命,朕已将其以渎职罪斩杀,另择能者上任。”
青旸几近咬牙切齿:“所以父君便派人盗去阿珝给我的心尖羽,用以嫁祸凤族,挑起两族战争?父君,我与阿珝从相识到相知,恐怕从未瞒过您的眼睛。”
天帝面色未改,气度依旧雍容:“那羽毛护主,不肯离开你,朕费了一番劲才在其上布下禁制,可见那凤族少主是以真心待你。你若真喜欢那只凤凰,朕即日便可为你二人赐婚。”
青旸垂下头,背脊颤抖,发出一阵断断续续、呕哑难听的笑声。
“赐婚哈哈哈哈凤凰已经死了,我爱的人,爱我的人,全都死了。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啊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