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确实是有这种说法。”龚遂声音低低地说,“可是,真正原因恐怕还是很显然的吧?相比于自尽,他这种做法之下,谁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又有谁……能因此而摆脱出来?”
如果刘贺真的把霍光逼到了绝境,逼得霍光忍不住动手,那无论最终执刀的人是谁,霍光都难辞其咎,必将身死名灭,成为千秋之下永世不得翻身的叛臣。
而上官皇太后也将失去她最后的血亲,同时,挣脱开身上最重的枷锁。
龚遂没有直说,因为他能看出来:上官是知道的。
她只是用愤怒和不相信来掩饰自己,她真正不敢相信的,是世上还有任何人——哪怕是以顺带的方式——会想到要拯救一下她。
错金银四神当卢(阴篇下)
——公元前74年 · 元平元年—— 刘贺、霍光、张安世、田延年,都披甲、骑马、佩弓,在桂宫园囿里穿行。刘贺给他们都准备了最好的马——传说中大宛天马的后裔,骑上去就像驾于云上,而且满身金光流彩,装饰奢靡。只是其他人都没把心思放在马匹上。 他们全副心思,都放在四周瑟瑟响动的假山茂林之中。 他们会听见惨叫声——时远时近,有些短促,有些绵长。谁也不知道刘贺到底放了多少老虎在这里,只知道那确实是真的,那被扑倒的士兵、咬断的肢体、拍碎的漆甲漆盾、山石上溅开的血迹,都没有半点虚假。 他们还看见其他兽类,比如野猪——狂奔的野猪足以把马匹撅倒,而且比猛兽更难缠,至死也不会轻易回头。 霍光觉得非常奇怪,那些昌邑旧臣们就像喝多了一样,不像是身陷险境,反倒腾着一股狂热情绪,仿佛并不是在猎虎,而是今天就要在这里匡社稷、扭乾坤。很多年以前在汉武帝身侧,他还有过这种热血,现如今,这却只能让他感到危机。 突然,两个人就在不远处的假山上滚落下来,还没来得及爬起,一只猛虎已经自上而下扑将过去。成年老虎势大力沉,可却精于偷袭,讲求一击毙命。它甫一落地,大口直接咬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漆甲的防护完全不堪一击,那人登时软了下去。 老虎直接拖着人跑,准备蹿入林中,没想到另一个人并未胆怯,反而追上去用长枪刺它。一人一虎相持几个弹指,四方就连续来了好几个人,将老虎团团围住。 没过多久,那老虎脸上、身上都已经插了箭矢,但也有很多侍臣躺在地上,喉咙被利爪撕开,面向他们,嘶哑着声音喊道:“陛下,保重……” 刘贺看着他们缠斗,面无表情,内心默念的却是墓中厌胜的经文——这些侍臣的血就留在漆甲上,无论破损与否,最终都会下葬于浩然大陵。他仿佛完全沉浸在这样的思考中,不仅没留意风吹草动,还故意没去看身后骚动的大臣们。 与之同时,乱箭在苑子里四处横飞。甚至有一支箭穿林而过,直奔霍光的脸门,只是被羽林骑奋身挡下。 这到底是猎虎?还是猎人? …
——公元前 74 年 · 元平元年——
刘贺、霍光、张安世、田延年,都披甲、骑马、佩弓,在桂宫园囿里穿行。刘贺给他们都准备了最好的马——传说中大宛天马的后裔,骑上去就像驾于云上,而且满身金光流彩,装饰奢靡。只是其他人都没把心思放在马匹上。
他们全副心思,都放在四周瑟瑟响动的假山茂林之中。
他们会听见惨叫声——时远时近,有些短促,有些绵长。谁也不知道刘贺到底放了多少老虎在这里,只知道那确实是真的,那被扑倒的士兵、咬断的肢体、拍碎的漆甲漆盾、山石上溅开的血迹,都没有半点虚假。
他们还看见其他兽类,比如野猪——狂奔的野猪足以把马匹撅倒,而且比猛兽更难缠,至死也不会轻易回头。
霍光觉得非常奇怪,那些昌邑旧臣们就像喝多了一样,不像是身陷险境,反倒腾着一股狂热情绪,仿佛并不是在猎虎,而是今天就要在这里匡社稷、扭乾坤。很多年以前在汉武帝身侧,他还有过这种热血,现如今,这却只能让他感到危机。
突然,两个人就在不远处的假山上滚落下来,还没来得及爬起,一只猛虎已经自上而下扑将过去。成年老虎势大力沉,可却精于偷袭,讲求一击毙命。它甫一落地,大口直接咬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漆甲的防护完全不堪一击,那人登时软了下去。
老虎直接拖着人跑,准备蹿入林中,没想到另一个人并未胆怯,反而追上去用长枪刺它。一人一虎相持几个弹指,四方就连续来了好几个人,将老虎团团围住。
没过多久,那老虎脸上、身上都已经插了箭矢,但也有很多侍臣躺在地上,喉咙被利爪撕开,面向他们,嘶哑着声音喊道:“陛下,保重……”
刘贺看着他们缠斗,面无表情,内心默念的却是墓中厌胜的经文——这些侍臣的血就留在漆甲上,无论破损与否,最终都会下葬于浩然大陵。他仿佛完全沉浸在这样的思考中,不仅没留意风吹草动,还故意没去看身后骚动的大臣们。
与之同时,乱箭在苑子里四处横飞。甚至有一支箭穿林而过,直奔霍光的脸门,只是被羽林骑奋身挡下。
这到底是猎虎?还是猎人?
张安世立即驱马向前,凑到霍光身边,沉声说:“事急矣!战,或者走!”
他已经把羽林骑五十人中的一半派出去狩猎,给皇上做做样子;另一半还跟在身边。对他们而言,猎虎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预防昌邑旧臣们的突然袭击。羽林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可是旧臣人数更多,还占着地利,真打起来,少不了一番硬仗。
他们第一反应是直接走。
一座桂宫而已,还能关住大司马大将军?
可羽林骑很快回禀:宫门被堵了。
并不是宫门被锁住这么简单,而是天子法驾的全套舆乘——核心的六乘金根车,五色安车、五色轺车、皮轩、鸾旗,属车共三十六乘,全部挤在宫门周围,伏龙栖凤,水泄不通。
如果是寻常马车,找些人来开走便是了,可那是天子法驾,谁擅动了,都是僭越的罪行。更麻烦的是,马车的缰绳都被解开了,野兽气味一飘,马匹全部四散奔逃。就在他们谈话中途,一匹受惊的奔马冲进了林子,闷头乱跑,将一名羽林骑连人带马掼倒在地。
这么一来,就连皇上自己也没法轻易出去。
他是真的下了决心,把自己和霍光等人一起困在这里!
霍光愣了神,再次看向皇帝,一闪电光刺进脑海,因为那年轻的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在盯着他,目光灼灼,嘴角还挂着怪笑。
刘贺用手遥遥指了一下自己座下骏马的马首,又指了一下霍光等人的马首——霍光不解,自己骑着的马看不清头,就转头去看旁边张安世的。他原本只知道这马装饰得金光闪闪,现在才发现,马首当卢上画满不同寻常的四神、瑞兽、祥云、羽人图案。这绝不是宫廷御马原有的装饰,而是新制的,且形制和以前大不相同。
他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这当卢图案,分明是殉葬马匹才会用到的东西!
刘贺如此比完手势,一句话不说,便被一帮昌邑旧臣簇拥着,跟踪一串猛虎足迹与鲜血而去,倏忽便没了踪影。
“大将军,我们把法驾冲开,大不了治个不敬之罪,走吧!”张安世又对霍光说。
一个声音却横插进两人之间:“走?我们为什么要走?”
一名大腹便便的官员坐在马上,看着几乎摇摇欲坠,一双眼却透出前所未有的狠辣。
张安世急道:“大司农,这分明不是狩猎,再不离开,必生变故!”
“变故已经来了。”大司农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