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啊。”有些沙哑音质的女声响起,方恒安抬起头看到了老板娘。
“远远看着像是你,但走近了才敢认,”女人放了杯白俄罗斯到他桌上:”请你的。喝。”
方恒安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抹了把脸:“不过我挺容易醉的。”
“哎,说什么醉不醉的,很多人一辈子都是醉的,不想醒而已。“女老板哲学地胡扯:“你想醉还是醒?”
方恒安认真地点了点头:“度数更高点的吧,绝对伏特加好了。”
“好嘞。”女老板起身去吧台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句:“哎,虽然过去好多年了,但还是想八卦一下,当时喜欢的人追到了吗?”
方恒安看着她,似乎不知道从何答起。
“哎……就是当时我们这边的常客,戴眼镜的,特别文质彬彬的一个年轻人,笑起来有点斯文败类的意思。”女老板说。
方恒安:“他后来成了我的研究生导师。”
“……”女老板梗住了。
气氛着实有些尴尬,她搜肠刮肚地找补了一句:“啊……这么年轻就是教授啦,他真是青年才俊,你真是……慧眼独具。”
方恒安酒后眼睛里有层似有若无的薄薄水雾,漾了丝温柔的笑意。
“就是这个表情,”女老板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怎么看出来的吗?你看他的神情就好像宇宙已经爆炸了,黑洞星云里就这么一个人似的。”
她想了想又说:“是导师也没事吧?看你的样子应该早毕业了,而且混得不错吧?”
风情万种的女人老练地说道:“他现在有对象吗?没有的话还可以继续努力啦。人生嘛,不要让自己遗憾。”
方恒安缓缓摇了摇头。
“没对象?那不正好?”
方恒安轻轻地说:“不,他已经不在了。”
一片沉默中,女老板磕绊地说:“抱歉……啊,我…我去吧台看一下酒,我记得伏特加剩的好像不多了。”
她看起来像是在红尘摸爬滚打的老练人,没想到触及他人的生离死别竟还像个做错事的无辜孩子。
方恒安沉默地看着她在吧台忙碌的背影,抿了口酒。
他想:伏特加的确放的有点多。
然后他的下巴咚地磕在了玻璃桌上,直接醉倒了。
据说人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因为意识还有一部分受理智支配,会闪现白天最执著,印象最深的事情。
方恒安的大脑一开始充斥着许多没有逻辑的时间碎片,有顾临奚车祸坠河现场的照片、顾教授父亲公司的资料、芦花园的监控片段、那名叫林熹的工人低头时的笑容、鸡尾酒杯折射着酒吧水晶吊灯的光……
然后这些虚影慢慢地淡化、归一,最后凝聚成一个片段。
那是十几年前,他当时还是少年,第二次见到顾临奚——在对方唯一至亲的葬礼上。
灵堂里,黑白的老人照片立在正中。看得出大约六十岁,嘴角额头是刀刻般的纹路,有种在老人身上少见的严肃力量感。
那天现实中的灵堂是非常拥挤的,方恒安直到最后也没找到机会和那人说一句话。
但是在梦中,灵堂里空荡荡的,只是回荡着莫扎特的《安魂曲》。他看到了顾临奚正在面无表情地弹钢琴。
在现实里的顾临奚永远精致体面、无懈可击。他是很多人的偶像和领路人,也是方恒安的师长。
但那时顾临奚才刚成年,他刚刚失去亲人,要用劲全力才能藏起所有的脆弱,绷住面无表情。
当年这场葬礼举行时,其实方恒安比他更小得多,还在上初中。但这是梦境啊……于是,梦里的方恒安已经和现在一样,是一个成熟到可以左右自己人生的青年人。
他向前走,踏上台阶,走道灵堂边上,对老人的照片鞠躬。
那是顾临奚的外祖父,一位可敬的退休法官,死于十三年前轰动一时的公交车爆炸案。
然后他单膝跪地,让视线和顾临奚垂下的眸子齐平。
他试图看着顾临奚的眼睛,对他说出那句当时一直想说,却没找到机会也没立场说的话。
“这不是你的错。”
漫长的时光里,他一直一根筋地寻找说出这句话的这个机会,直到悲伤的少年变成了锋利的青年,又变成了无懈可击的顾教授。
这种纯粹的希望也满满发酵变味,最终成了一种隐秘的渴望。
可惜最后,生死两茫茫。
方恒安是被手机的震动唤醒的。
他捏了捏眉心,缓解宿醉的不适,接通了电话。
“老大,您在哪,能立刻来趟局里吗?死者家属找来了,持刀要林熹偿命!”
拉美特利的门徒
时间倒回审讯刚结束,方恒安正驱车前往stockhol酒吧的当晚。
审讯室中,顾临奚摩挲着要来当晚饭的红苹果,在空白的证词纸反面写下了第一个关键词。
案发地。
案发地有两条路,一条路有监控但地势正常,一条路没有监控但地势险峻。
凶手选择了第二条路。
说明凶手熟悉地形,并且身体条件不错。
第二个关键词:死者。
致命伤只有后脑一处,死者身上没有泄愤痕迹,尸体的手部和脸部从泥土里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