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那双水汪汪的杏眼怕是会让他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哄她。
&esp;&esp;十四岁的李嫣儿还只是白嫩嫩的粉团子,像是只小兔子,每天在丞相府里玩闹,弄得丞相大人的胡须都被气上天,但每每夫人都会帮着女儿求情,他也就纵容着。
&esp;&esp;李嫣儿可以说是蜜罐子里长大的贵女,一十六岁那年父母开始忙活起她的婚事,她也长成艳绝京城的模样,下人们缠着她做新衣裳,她总是会提着曳地的裙摆躲在庭院中的枇杷树上,郁郁葱葱的树叶遮挡住她的身影,她在枝丫上绞着手绢,盘算着被外派到苏杭的顾泽华何时回来。
&esp;&esp;要是不回来,那她可就没法嫁给他了。
&esp;&esp;ot;几月不见罢了,你怎的就在树上安了家。ot;
&esp;&esp;顾泽华的声音传来,李嫣儿支起身悄悄探头,一十八岁的少年一身银色长袍,身旁站着头戴红花的媒人,一箱箱聘礼被搬进院里。
&esp;&esp;ot;怎么?我为了准备聘礼可是忙活了小半年,李小姐还是不满意吗?ot;
&esp;&esp;顾泽华伸手,温柔的笑着看向她。
&esp;&esp;身后赶来的父亲看到她在树上,气的胡须都飞了起来,深知父亲生气后果的她着急忙慌的跃下。
&esp;&esp;她不害怕,顾泽华在身边的时候,她就不害怕。
&esp;&esp;一袭鹅黄跃入他怀中,娇笑着,漂亮极了。
&esp;&esp;大婚那天,红妆十里,织金盖头下是漂亮的新嫁娘,龙凤花烛燃着,她的夫君眉眼如画,而他的夫人艳若桃李,手上的龙凤呈祥镯像是昭示着一切美好。
&esp;&esp;ot;嫣儿,我觉着你穿红色衣裳好看。ot;那时候他们之间从不需要敬语,ot;比我看过的所有人都好看。ot;
&esp;&esp;许是情爱迷了眼,那以后满京城都知晓,三皇子的皇妃一身红裙,艳倾京城。
&esp;&esp;那几年,当真是最好的几年,若是他没参与进争夺,或许她还会在那般生活里,可偏偏顾泽华是为了她才卷入斗争,青年凭着对爱妻情深杀出重围,那时候李嫣儿也做过画本子般的梦,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帝后情深。
&esp;&esp;ot;你是我唯一的皇后。ot;
&esp;&esp;可十几年过去了,她依旧是丽妃,一批批美人进宫,一点点瓜分她所剩不多的爱意,没人会再哄着她喝药,也没人再会由着她蘸墨画胡子。
&esp;&esp;一生骄傲,却偏偏折在情爱身上,若是一十六岁那年的自己,定然是不屑的,可现在她二十多岁了,无子无女,亦无宠爱,像是跳梁小丑般可笑。
&esp;&esp;一匣匣的金玉首饰熠熠生辉,可却让她觉得刺眼,抬手摘下勾住发丝的步摇长钗,翻找出多年前那只绒花簪进发中,若是忽略她满脸颓丧,当真是像回到了一十六岁那年。
&esp;&esp;宫人挑着灯,她一步步的走向皇帝书房,在门口站定,夜里的风已经有些凉了,可她依旧等着,看着房内烛火摇曳。
&esp;&esp;吱呀——
&esp;&esp;雕花门板打开,顾泽华一身明黄龙袍,看见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她规矩行礼。
&esp;&esp;ot;这么晚了,还不歇息?ot;
&esp;&esp;李嫣儿抬眼看他,仔仔细细的看着那张俊美面容,勉强勾着嘴角,想要找寻曾经的样子,泪一点点溢在眼眶中,可夜色太黑,灯火中只觉得她眼波流转。
&esp;&esp;ot;臣妾就是有些想陛下。ot;
&esp;&esp;偌大的宫殿有些冷清,她只是突然很想看看他。
&esp;&esp;皇帝招人取来外袍为她披上,感觉到她瘦削的肩膀时有些停顿,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人照顾着她,而后转身走向燕归殿的方向。
&esp;&esp;她装作整理垂下发丝,不着痕迹的擦去溢出的泪滴。
&esp;&esp;ot;回去吧。ot;
&esp;&esp;她又回到那空落落的宫殿,院中没了枝丫繁茂的古树,只有凋谢垂丧的百花,馨香味之下是腐烂于泥土的气味,盛放时极美,凋谢时却如同淤泥。
&esp;&esp;月光撒下,她提起裙摆,跑至最明亮处,夜里只余下她衣角舞动的风声,没了那些繁琐的金玉束缚,才像是做回了自己,看向天边圆月,像是那曾经象征宠爱的金玉万两,宫婢站在边上,看着自己的娘娘挥手回眸,粉黛画的出艳绝妩媚的姿容,却画不出娘娘真正的样子。
&esp;&esp;宫婢自小服饰在李嫣儿身上,一点点看着那艳丽的红汲取她的生命,曾经敢爱敢恨的高门贵女成了这般模样,变得害怕怯懦,娇纵的面具之下是可悲可叹。
&esp;&esp;皇宫可真是太小太小了,那红墙太高太高了,一方小小的天地,一年又一年的看着那些一模一样的物什,重重宫闱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锁住,像是铁链钉入琵琶骨,片刻不能动弹。
&esp;&esp;无论是她的娘娘,还是德妃和穆昭仪,都被耗死在这城门里,可悲的是她们见过外面的一切,却又失去。
&esp;&esp;翌日早朝,年过半百的丞相跪于高台前,文臣的傲骨让他未曾低头,污水泼在身上,却依旧有当年殿试魁首的风范,顾泽华看着他眉眼坚定,清澈如初,眉头皱的越发紧,那些未曾改变的存在都像是在嘲讽他的如今,手下是冰凉的皇位,满朝文武的红袍扎眼的很。
&esp;&esp;受制于人的感觉并不好,顾泽华曾经不理解史书上的暴君,可现在却是明白了,若是不举刀,那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esp;&esp;ot;陛下明查!臣绝无二心!ot;
&esp;&esp;皇帝为穆昭仪搜揽辽国旧物,连带着满朝文武都被查了个遍,最多不过是少了些银钱,却不想禁军在丞相府中发现辽国旧部。
&esp;&esp;谋逆的帽子一旦扣下,那可就摘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