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崔京棠又在祝国寺待了两日。
这里方便她躲个清净。
前段时间杀人杀多了,每日上朝御史总会有意无意地劝谏她行仁政。
崔京棠听得脑袋疼,她有时候很想砍御史,但是难得的一点良心觉得他们罪不至死。
当然,最根本的是砍了御史对她手里的权柄不利,以前她做事随心所欲,可现在得计较得失。
这不是什么大事,崔京棠就干脆借着悼念亡夫的名义在祝国寺多待几天,重要的事快马运过来,至于朝堂上就丢给楚崇觅去应付了。
朝廷近些时日最大的事估计就只有北部草原归顺的莫羌王庭派了使者进京,这是礼部的事,给崔京棠递过两次折子问用什么礼制接待。
崔京棠把他们讨论出来的流程全否决了,只说用不着太隆重,不失礼就行。
手下败将难不成还要张灯结彩地迎接不成?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要是对方敢有异议,边境还没打过瘾的二十万大兵蓄势待发,她希望莫羌的使者懂点事夹着尾巴做人。
祝国寺今年的玉桂开得茂盛,但是味道却越发浓郁得过分,崔京棠昨日命人将院子里大半桂花都大落收整,有的做了桂花糕,有的做个桂花枕头的香囊,分给寺里的香客与僧人们。
能来祝国寺的大多数权贵,知道是谁送的连忙要来拜谢,被崔京棠全婉拒了。
谢羲住在她隔壁的屋子里,这是她昨日才发觉的事。
他的日常极为枯燥,谨遵着寺内的作息,唱经辩经跪佛打坐,回来就抄点佛经,一副无欲无求冰清玉洁的模样。
崔京棠起初对他的脸还有点兴趣,后来就不在意了,她讨厌他的性格,但是听说他是方丈子弟,还是极疼爱非要收下的关门子弟,甚至允许他带发修行。
她祖母与方丈是好友,祖母的面子得给,她就懒得如同平日无趣时一般去毁了他的这幅做派。
待到下午,崔京棠本来准备带着落苑去后山的草地上跑跑马,却被不速之客打破。
崔时乐自从在崔府里见了崔京棠一面后就再没见过她。
他答应只要她想,他随时进宫,可崔京棠就乐意晾着他,瞧瞧她这哥哥什么时候能被她逼得主动前来。
不过崔时乐来祝国寺寻她是意想不到的,可等瞧见跟在他身后,正冲自己笑得满脸坦然的王珩时崔京棠理解了崔时乐为何而来。
崔京棠如果和楚意南是外人眼中的欢喜冤家,那她和王珩就是狼狈为奸的青梅竹马。
这厮出身太原王氏,这些大姓早不是门阀世家,可也是繁衍多年的多年的权贵之家,底蕴深厚,王家世代从文,从前朝到今朝都出过几次宰辅。
事实上谢家也同样如此,因此两家从小就有往来。
崔京棠很小的时候就同王珩认识,是打小的玩伴。
后来他没走家中安排的老路,和崔时乐一同从了军,此次莫羌王庭之战,他可得首功,王小将军之名也彻底打响。
两人许多年没见过了,但书信没断过,王珩见着她就笑道:“崔二,前些时候你说我得胜归来,必有美酒相赠,怎么?我回来之后你就忘了不成?”
王珩没同她客气,一屁股就在她旁边坐下了,抬手就是要打赏。
这人这么多年,哪怕经过战场洗礼,也确实是一点没变。
崔京棠从小就知道,王珩是真乐观,例如陪着她胡闹被爹娘揍了,他也能插科打诨着挨了,一句不提她,然后舔着脸来问她要补偿,不给就耍赖,那是半点王家的风骨都没有,丢出去做个街边的市井无赖他说不准也能过得很好。
王珩性格极好,不会和崔时乐一样古板,也不会和楚意南一般和她针锋相对,崔京棠同他待在一起时最是舒心。
哪怕她现如今成了太后,王珩对待她的态度也基本没什么变化,熟稔得很,就连崔二这种多年没叫过的称呼都张嘴就来。
反倒是她哥哥,崔时乐,从进了院子里开始便沉默不语,等王珩同她打过招呼之后才朝她行礼,喊了一声:“太后娘娘。”
王珩奇怪地看他,“你们俩吵架了?要来这儿找崔二的是你,来了之后行什么礼?这不是显得我很没礼数?”
崔京棠丢了颗龙眼到他肩膀上,被他一把接住,她阴阳怪气笑起来,“崔将军爱行礼你就让他行呗,你不是一向没什么礼数?还用谁来凸显?”
她一句话骂了两个人,王珩却粲然一笑,“娘娘说得对。”
崔京棠没忍住,又往他身上扔了颗龙眼,王珩又接住了,大手灵巧地剥开,两颗龙眼仁便被捧到了她唇边。
崔京棠顺口接了,又撇了崔时乐一眼,有点烦。
“哥哥,你来究竟是做什么的?没事做你就回去吧。”
崔时乐垂眸看了两人一眼,这一次反倒直接在他们对面坐下了。
“我来……和王珩一起讨酒喝。”
崔时乐的话卡顿了一下,王珩奇怪地看向他,他却自如地给自己酌了杯茶,然后抬眸看向笑得意味深长的崔京棠。
桌下,在他坐下的那一刻起,崔京棠便借着衣摆的掩盖,踩在了他两腿之间。
哥哥是古板的大奶男妈妈,王珩是狼狈为奸的青梅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