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珂在她手下撑得艰难,只能硬生生拖着。
这一战,两人耗得极久。
许是有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到底有多久,谁也记不得了。
而燕徽柔已经在激烈的颠簸下晕了过去。
展珂的竖着鬓发的玉冠被江袭黛一剑挑开,她长发披散,挡住了一瞬视野。
此一番打斗下来,她身上少说中了江袭黛的七八剑,骨头都要拆散架了。
江袭黛一剑窜出,直指她肩头,被展珂抬剑挡开,铿锵一声脆响——不知为何,就在此时,展珂忽地攥住了江袭黛的衣袖,往身后一拽,两人的距离一时拉得极为相近,几乎可以相闻。
展珂唇边已全是血迹,顺着下颔坠了下来,她轻声道:“这么多年来,竟也从没变过。”
“我是不曾变过。”那红衣美人闻言一笑,咫尺相隔间,神色也柔情了许多:“阿珂,你光会讨嘴上便宜,说这些扰乱我的心神,也是赢不了我的。”
“我也没想着要赢你。”展珂道。
“那你将那个小丫头还与我……”江袭黛的尾音轻描淡写,一剑上挑,从展珂的颈脖上贴了过去,眯眸道:“也不知你这些年同正道混来讨着了什么好。何不随我回杀生门一同快活?”
展珂抬剑又是一挡,两人被灵力震开。
距离在顷刻间拉远,然而江袭黛并无颓势,又剑剑铿锵地迎了过来,两人的剑身甚至擦出了灵力飞溅出来的火星子。
燕徽柔又被晃了醒来,睁开眼时瞳孔一缩,因为那道软红细剑正穿过自己的鬓角,向身后猛地刺出。
铿——
展珂抬手又吃力地挡住了一剑。
“我为何不信你?为何宁愿与清虚派的人共谋算,也不愿意同杀生门往来?”
展珂的声音尽量稳住,像是从天上落来,“既然已经刀剑相向,我想同你说说真心话。”
这正是江袭黛想听的,也是江袭黛所不解的。
也是她,一直想要问个明白的。
这一战拖得太久,江袭黛本就浑身浴血,再怎么说,动作已经不如方才迅捷,听得此言,她的神色微微一怔,挽刺的动作缓了一步,“为……”
然而对方却丝毫不给她半分松懈的机会。
展珂垂眸,心道是天赐良机。
她防守了这么久,隻缺一个瞬息的破绽。
所以这一次,江袭黛并没有等来她的辩解。
电光火石之间!
一根硕长的剑看准时机,突然刺出,从江袭黛胸口刺了过去,正中心脉。
那把剑陷入布料皮肉。
扎透了。
捅穿了。
力道是生怕不够,用尽全力直直捅到了底。
“……什么。”
江袭黛脸色苍白了一瞬,才问完最后两个字时,鲜血便从唇边猛地坠了出来。
她低下眸,瞧着自己心口的那一剑,又缓缓抬起目光。
那双桃花眼直直望着展珂,里头不知道是怨还是恨,又更有些许茫然,无所适从得像个孩子。
从这个角度看人被捅个对穿,燕徽柔满脑都是空白。
哪怕是不相干的人她也无法适应,更何况,这人是较为熟悉的江袭黛。
她看着血从女人的唇边,缓缓不断地淌下。而那艳色的嘴唇,此刻显得愈发浓烈了。
燕徽柔一时心中生起荒谬的感觉。只因无论是在四大道门围剿之时,江袭黛携着自己破阵而出,还是平日在杀生门门内作威作福,性情乖戾得有些让下人头疼……总之,她在燕徽柔心中,一直算是上位的强者。
江袭黛本不该这样的。
但是每次她碰上展珂,总是一口一声唤着小名,语调婉转,极为柔情耐心,和平日的江门主相去甚远。
为什么她会是这样的?
“为什么。”展珂将剑握住,维持着这个扎入她胸口的姿势,平静地道:“江袭黛,这就是为什么。”
此话一落,风声好像也静止了。
燕徽柔一时都快忘了自己的处境,她本能的怜悯心让她也痛起来了,这无关乎爱情或是友情,于是她下意识唤道:“……江门主。”
只不过燕徽柔在看向女人的眼睛时,就已经了悟了,这不是她能够插手的事。
江袭黛的眼底虽是映了两个人,但里面却只有一个人能留下影子,她望着展珂,恍惚中仿佛望着的是很悠久的岁月。
良久。
“……你还记得,”江袭黛再次开口,她的声音很轻柔,像是蝴蝶落在花上。
只是嘴唇开合时,血液又在不断地流下,因为心脉碎掉的疼痛,她说话有点吃力:“我小时候,疼……时会,想吃糖吗。是你去……”
“是你……”
一行清泪从她艳丽的脸庞坠下,与这句话语一般破碎,混合在满下巴的血迹里,再也寻不到落脚处。
展珂看着眼前的女人,声音放轻了些许:“也许记得吧。也许记不得,但那么多年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只是江袭黛,有时候,投其所好并不一定是喜欢。”
“去做也不一定是因为爱。”
“我不信你……”江袭黛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但这种贯穿伤倒是不至于让她轻易地死去。鲜血顺着剑锋淌在地上,这些话语的重量,仿佛也化为了血的重量一样,压得她握剑的手腕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