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上的街灯一盏盏向后飞逝。
车内弥漫着血腥味,凌昀晏靠在副驾驶座上,脸色苍白得近乎病态,冷汗自额角滑落,渗入被打湿的衣领。
他的手臂无力地垂在腿上,指尖因疼痛而微微颤抖。
伊轻轻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按着蓝牙耳机,「手术准备,肝脏可能撕裂,下肋骨有骨折风险,暂时无外部出血,等详细检查再评估损伤范围。半小时内到。」
「明白,手术室准备中。」
卫瑾在那端应声。
她挂断电话,瞥了副驾一眼。
「清醒着?」
凌昀晏微微睁开眼,瞳孔涣散,但仍带着几分清明。
「你飚车的样子,比你拿手术刀还可怕。」
他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
伊轻轻冷哼一声,没回应。
车速再次提升,风压让车窗微微震颤,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很痛吗?」
她开口时,连自己都愣了一瞬。
这句话……说得太自然了。
她不是会关心伤者的人,但这次竟然问了这种无意义的问题。
像是没话找话聊,这让她有些不对劲。
她沉着脸,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观察他的状态,而不是什么多余的关心。
可她心底那股违和感,却无法完全消散。
凌昀晏模糊地听着,微微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还行。」
声音沙哑,带着力气不足的喘息,但语气意外地轻松,甚至还带点戏谑的意味。
还行?
伊轻轻侧眸扫了他一眼,这种伤势对普通人来说应该痛到难以维持意识,他却说「还行?」
这男人的忍痛阈值高得异常。
她收回视线,不再多说。
这并非逞强,而是事实。
凌昀晏的身体比一般人更能适应疼痛,从小习惯了残酷训练,他知道自己的极限,但这次,他的极限似乎被推到了边缘。
她侧眸打量他,胸口起伏急促,却异常稳定,并没有因失血过多而陷入虚脱状态。
换作普通人,内出血应该会造成明显的低血压、意识恍惚,甚至四肢冰冷。
可他没有。
他的身体,彷佛已经习惯了在崩溃边缘运作,这……不应该是正常人的状态。
他的神经系统,甚至他的组织修复能力,可能都经过某种程度的调整。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方向盘。
对于这种不合常理的生理反应,她应该感到兴奋,像是在剖析一个完美的活体样本。
可不知为何,胸口浮现一丝不耐烦的闷意。
——如果他死了,她无法得出任何结论。
她讨厌无意义的死亡。
她皱了皱眉,不确定自己是在惋惜一个有研究价值的对象,还是……有别的理由。
「凌昀晏。」她忽然开口,语气与刚才不同,像是在确认什么。
「嗯?」
「你的身体,有没有经过什么『特殊处理』?」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没有错过这一细微变化。
凌昀晏沉默,像在拒绝回忆什么不愿触碰的东西。
「……不知道。」
伊轻轻没再追问。
这不是现在该深究的时候。
而凌昀晏却还在回味刚才那句话。
……她问我会不会痛?
他有点意外。
伊轻轻向来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她不会做多余的事,不会问没必要的问题,更不会对无关紧要的人流露任何情绪。
可她刚才……问了。
凌昀晏觉得有点新奇。
这女人该不会是个傲娇吧?
他本想多说点什么,但伤势让他实在没多余的力气细想,只得暂时作罢,闭上眼睛,让自己保持足够的清醒。
伊轻轻则紧盯着前方道路,刻意忽略掉自己刚才那瞬间的迟疑。
车速依旧没有减慢,车内的气氛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几分钟后,车子猛然一转,驶入红刃酒吧后门的秘密通道,停在地下诊所的入口。
卫瑾已经等在门口,穿着无菌衣,推着移动病床。
「情况?」
「内出血,怀疑肝撕裂,还未确认是否有肋骨刺穿风险,先备血,立即安排超音波检查。」
卫瑾点头,扶着凌昀晏躺上病床。
伊轻轻边走边摘下手套,「生理盐水备好,立即建立静脉通路,麻醉准备。开腹探查,依出血状况决定是修补还是切除部分肝脏。」
卫瑾瞥她一眼,「你的语气,就像在拆解一具机器。」
伊轻轻挑眉,「重点是『拆解』,还是『修理』?」
卫瑾嗤笑了一声,懒得与她争论。
躺在病床上的凌昀晏听着两人的对话……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对待他了。
不当作一个杀戮机器,而是一个需要抢救的活人。
但这是否代表,他对她而言,仍然只是「实验品」?
意识逐渐模糊,他在昏迷前最后听见的,是伊轻轻冷静的声音──
「推进去,准备开刀。」
她快速报出指令,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却在凌昀晏被推入病房时,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与判断伤势无关。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她偏头看了一眼监测仪上的心率数值。
没有下降。
她收回视线,做了一个深呼吸,像是要压下某种不该存在的情绪。
「手术刀给我。」